冒然踏入血湖中实为不妥,黑斑之事已经告诫了他。
若非他怀有重宝,恐怕就要载在这里。
何况这棵人参果树十分古怪,姜闻也不太敢冒险。他尝试用几种办法,皆是无疾而终。
无论是用飞剑还是绳索...
深渊底部并非一片死寂,而是骤然开阔出一方奇异空间。眼前景象如梦似幻,仿佛自无光之渊跃入星河彼岸。脚下不再是湖底泥沙,而是一片晶莹剔透的黑玉地面,其质如墨,却泛着幽蓝光泽,宛如夜空凝固而成。整片空间呈圆形穹顶,高逾千丈,四周岩壁上镶嵌着无数颗闪烁微光的晶石,如同星辰垂落凡尘。
姜闻立于黑玉台上,环顾四望,心神微震。这地方绝非自然形成,每一寸构造皆蕴含法则痕迹。他脚步轻移,踏在地面竟无声响,唯有一股古老气息自地底缓缓升起,顺着足底经脉渗入体内,令他识海微微震荡。
“此地……有道痕。”姜素低语,声音带着一丝凝重,“不是简单的阵法残留,而是某种‘道’的具象化烙印。像是有人在此讲道万载,将真意刻入天地骨髓。”
姜闻闭目感应,眉心微跳。那一缕直觉愈发清晰,仿佛有根无形丝线牵引着他向前。他缓步前行,每一步落下,黑玉地面便泛起一圈涟漪般的光晕,似在回应他的到来。
忽然,前方虚空浮现一道门户。
那门无框无柱,仅由两道扭曲的青铜纹路构成,形如蛇盘龙绕,中央裂开一道细缝,透出淡淡金光。门楣之上,悬着一块残破石匾,上书三字??**“归藏门”**。
“归藏?”姜闻皱眉,“不是《连山》《归藏》《周易》三易之一吗?传说中伏羲演《连山》,黄帝演《归藏》,文王演《周易》。此门以‘归藏’为名,莫非与黄帝有关?”
“未必是人间帝王。”姜素沉声道,“此处既为增长天王遗骸所化,一切皆超脱凡俗认知。所谓‘归藏’,或指万物终归于藏,生死轮回,因果回流之意。此门之后,或许便是堕仙记忆封存之所。”
话音未落,那扇门忽而轻轻一颤,缝隙扩大三分,一道低沉吟诵自门内传出:
> “风起南天,律镇八荒。
> 心持禅定,剑断无明。
> 归藏之门,唯信者入。
> 若执我相,永堕虚妄。”
声如洪钟,又似耳语,在姜闻心头炸响。他身形微晃,识海翻涌,竟见无数画面奔涌而来:一座通天巨塔矗立于云海之间,塔身铭刻佛道双符;一名披甲天神立于塔顶,手持青锋宝剑,目光如炬扫视苍生;而后天地崩裂,神塔倾覆,那天神怒吼一声,自斩元神三段,坠入无尽黑暗……
画面戛然而止。
姜闻喘息一声,额角已渗出冷汗。“那是……增长天王陨落前的记忆碎片?”
“不止。”姜素语气罕见凝滞,“你看到的,是他主动舍弃的一部分‘真我’。这扇门后,藏着他的‘罪业’与‘悔念’,亦是堕仙之因。”
姜闻瞳孔微缩。原来所谓“堕仙”,并非遭劫陨落,而是自我放逐。一位本可永恒镇守乾坤的护法天神,竟因某种不可言说之因,亲手斩断自身道果,堕入死寂。
“若真是如此……”他喃喃,“那这湖底深渊,不只是他的尸骸埋骨之地,更是他灵魂的囚笼。”
他再看向那扇门,心中已有决断。
深吸一口气,姜闻迈步向前,手掌触向那道金光缝隙。
刹那间,天地寂静。
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拉入门内,意识瞬间抽离躯壳。待他再度睁眼,已置身于一片灰蒙大地上。
天空没有日月,只有层层叠叠的青铜色云层缓慢流转,如同古老的编钟悬于头顶。大地龟裂,遍布纵横沟壑,每一道裂缝中都流淌着暗金色的液体,散发着浓郁的香火气息??那是凝固的信仰之力。
远处,矗立着九座残破祭坛,呈北斗之形排列。每一座祭坛上都绑缚着一尊石像,形态各异,却皆面目模糊,似被人刻意抹去真容。而在最中央的主坛之上,插着一把断裂的长剑,剑身锈迹斑斑,唯有剑柄处仍萦绕着一丝微弱青光。
“这是……天王当年斩断的‘律剑’?”姜闻低语。
“不完全是。”姜素的声音变得极轻,“那是律剑的一缕残魂。真正的律剑,早已随他本体一同湮灭。而这九尊石像……我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。”
姜闻走近最近一座祭坛,伸手拂去石像肩头尘埃。下一瞬,他浑身剧震。
那石像的脸庞虽残缺,但轮廓分明??赫然是瑞!
“瑞?!”他失声,“怎么可能!他是圣地之人,怎会出现在这里?”
“不是瑞。”姜素冷静分析,“这是瑞的‘前身’。或者说,是被剥离出来的‘原初之灵’。你看那些裂缝中的金液,它们正不断侵蚀这些石像,像是在吞噬他们的记忆与存在。”
姜闻猛然醒悟:“所以那些蓝面人所说的‘被困’,根本不是肉体被困在圣地,而是他们的‘本源’早被抽离,封印于此!他们如今只是行尸走肉,靠着残余执念维持活动!”
“正是。”姜素叹道,“这些人曾是增长天王座下的护法弟子,或是自愿献祭,或是被迫镇压此地,成为封锁‘归藏门’的活祭品。他们口中所谓的‘禁地’,其实就是通往此处的入口。但他们不敢说,也不能说??因为一旦说出真相,就会被金液彻底腐蚀,连轮回都不复存在。”
姜闻心中怒意翻腾。他想起瑞那看似恭敬实则躲闪的眼神,想起那些蓝面人机械重复的动作,想起他们说“投入堕仙湖才能解脱”时那种近乎解脱的狂喜……
原来他们求的从来不是活着,而是彻底死去。
“难怪我觉得他们有所隐瞒。”姜闻咬牙,“他们是怕我也落入这般境地。”
就在此时,中央祭坛上的断剑忽然嗡鸣一声,青光暴涨。一道虚影缓缓浮现??正是增长天王的模样,但此刻的他双目紧闭,面容悲悯,周身缠绕着数十道漆黑锁链,每一根锁链末端都连接着一尊石像。
“吾知汝来。”虚影开口,声音苍老而疲惫,“千年等待,终有一人能至归藏之门。”
姜闻抱拳行礼:“晚辈姜闻,无意冒犯。只愿知晓真相。”
“真相?”天王轻笑,笑声中满是苦涩,“真相便是??我非堕仙,乃是囚徒。此界非我尸骸所化,乃是我为自己所筑之牢。”
他缓缓睁开双眼,眸中无光,却似洞穿万古。
“昔年我执掌风律,监察三界善恶。然有一日,我发现天庭私改命格,以人为牲,炼制长生药引。我欲揭发,却被众仙围攻,冠以‘逆天’之罪。我不服,遂举剑抗争,斩杀七十二星官,血洗南天门。最终寡不敌众,被打落凡尘。”
“但我未死。我以最后神通,将部分元神分裂,封入九弟子体内,借他们之身延续意志。又将罪业与记忆封入此地,设下归藏门,只为等一人前来继承我的‘律’。”
姜闻心头震撼:“你要传我‘律’?”
“非我要传,乃天命使然。”天王抬手指向断剑,“此剑名为‘风律’,掌天下公义。今我将朽,唯余一缕执念未散。若你愿接此责,便拔起断剑,承我遗志;若不愿,转身离去,此事永不复提。”
空气凝固。
姜闻沉默良久,终于开口:“若我接过此律,需付出何等代价?”
“寿元减半,情缘断绝,终生不得飞升。”天王平静道,“且每逢月圆之夜,须饮一口金液,以自身精气喂养封印。否则九魂失控,天下大乱。”
姜闻苦笑:“这般重担,岂是凡人所能承受?”
“你已非凡人。”天王目光如炬,“你窥见未来因果,能通十方世界。你体内有功德金光,亦有异世道基。你是唯一能跨越界限之人??既是道士,又是穿越者。唯有你,可在秩序与变革之间寻得平衡。”
姜闻低头,脑海中闪过太苍城百姓的笑脸,闪过姜素温柔的目光,闪过自己初建道观时的豪情壮志。
他缓缓走向断剑。
手指触及剑柄那一刻,整片大地轰然震动。九尊石像同时发出哀鸣,脸上裂纹加深,金液疯狂涌入它们体内。瑞的身影在识海中一闪而过,嘴唇微动,似在说:“谢谢你……让我们终于可以安息。”
“我不能保证做到完美。”姜闻握住断剑,声音坚定,“但我可以承诺??只要我还活着,就不会让无辜之人再成牺牲。”
话音落下,他用力一拔!
“锵??!”
断剑离坛,青光冲天而起,贯穿青铜云层。刹那间,九尊石像尽数崩碎,化作点点金光消散于风中。那股缠绕天地的压抑感骤然消失,仿佛千年的枷锁终于解开。
天王虚影露出欣慰笑容:“好,好……风律有主,乾坤可正。”
他的身影开始淡化,临消散前最后说道:“记住,真正的律法,不在条文,而在人心。你既是执法者,也是破法者。唯有如此,方能……救世。”
光芒散尽,天地归寂。
姜闻仍跪于祭坛之上,手中紧握断剑残片。虽未完整,却已有森然威压弥漫四周。他感到体内血脉沸腾,一股全新的力量正在觉醒??那是属于“风律”的权柄,掌控规则、裁决是非的至高之力。
“你真的决定了吗?”姜素轻声问。
“嗯。”他点头,“既然看到了苦难,就不能假装看不见。哪怕前路荆棘,我也要走出一条新路。”
他站起身,望向远方。归藏门依旧敞开,通向现实世界的通道清晰可见。但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一切都不同了。
当他重返湖底深渊时,手中的断剑残片悄然融入胸口,化作一枚青色印记,静静蛰伏于心脏上方。与此同时,整个堕仙湖剧烈震荡,湖水翻滚如沸,一道巨大漩涡自湖心升起,直通天际。
而在百溪神都之中,所有蓝面人同一时刻停下动作,齐齐抬头望天。他们的眼中第一次流下泪水,口中喃喃:
“结束了……我们终于自由了……”
数日后,姜闻回到道观。
观中香火鼎盛,信徒络绎不绝。但他并未立即现身,而是闭关静修,梳理所得。风律之力极为霸道,稍有不慎便会反噬自身。他必须将其与原有道基融合,创造出独属于自己的修行体系。
这一关,便是七七四十九日。
出关那日,天降甘霖,紫气东来三百里。姜闻立于观前石阶,身穿素白道袍,胸前青光隐现。他宣布三件事:
其一,废除圣地禁令,允许蓝面人自由迁徙,若有愿归凡尘者,赐还肉身重塑之法;
其二,重建堕仙湖周边秩序,设立“风律司”,专管冤狱错案、惩治贪腐妖邪;
其三,开放道观典籍,凡诚心向道者,无论出身贵贱,皆可入观修习。
消息传开,万民称颂。
而姜素站在他身旁,望着这片焕然一新的土地,轻声道:“你已经开始改变这个世界了。”
姜闻微笑:“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。至于未来…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”
夜幕降临,星河璀璨。
谁也不知道,在那无人注意的角落,一块古老的石碑悄然亮起了两个新的金文??
**“风律”**。
光芒微弱,却久久不熄,仿佛在预示着一个新的时代,正悄然开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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