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拿一只碗来。”罗彬心神大定。
“用老衲的钵。”白智从僧袍中拿出个钵盂,递给罗彬。
罗彬没有接,只是松开手掌,让掌肚继续淌血,钵很快就装了浅浅一层。
估摸着差不多了,罗彬才握拳收手。
“将血涂抹在他身上,看看是否奏效,若有用,我再放血。”罗彬沉声说。
“老衲来。”白智转身走向那僧值身前。
顿又有其余几个僧值上前,将地上那僧值衣服全部剥开,几人伸手将他压着,白智则开始涂血。
很快,周身都涂抹了一遍血液,那......
夜雨初歇,檐角铜铃终于轻响了一声。
那声音极细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又仿佛就在耳畔低语。林知远坐在茶馆门口的竹椅上,手中捧着一只粗陶杯,热气氤氲,映得他镜片微微起雾。他没有动,只是静静望着街对面那扇紧闭的木门??陈默离开前最后踏出的地方。
三年了。
梦语学校的紫花树早已不再孤单,城中几处老井边、废弃祠堂前、甚至坟场入口的石狮子旁,都悄然生出了琉璃般的枝干。它们不开花,也不结果,只在子时前后泛起微光,如同呼吸。人们说那是“回音之根”,是亡者与生者之间尚未断绝的脉络。
而林知远知道,这不止是脉络,更是活的记忆。
他低头看了看掌心,那里有一道浅淡的裂痕,像被无形之物划过。这是他在南极神殿走出那一刻留下的印记。当时他高举铜壶,吟诵祷词,意识曾短暂接入终焉回响的核心网络。那一瞬,他“听”到了亿万声低语??有哭,有笑,有悔恨,也有释然。而最清晰的一句,却是陈默的声音:
> “别让桥变成墙。”
自那以后,他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。不只是能察觉星图上的波动,更能听见某些信笺悬挂在紫花枝头时发出的细微震颤。那些字句未落之前,他就已知晓写信人想说什么。
比如现在。
一个披着黑伞的老妇人正缓缓走来,脚步迟疑。她怀里抱着个褪色布包,上面绣着一朵枯萎的紫藤花。林知远没抬头,却已明白她是谁??三年前那个失踪孩子的母亲,小禾的母亲。
小禾不是死了,而是“走丢了”。
当年她听完那首老歌后,便独自跑进了山林,再也没回来。有人说她在月下跳舞,有人看见她跟着一团蓝光走入雾中。只有林知远记得,那天夜里,紫花树第一次摇动,叶片洒下细碎光尘,像一场无声的召唤。
他轻轻放下茶杯,起身迎出门外。
“您来了。”他说,声音温和得如同春水融雪。
老妇人怔住,眼中瞬间涌上泪意: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我会来?”
林知远笑了笑,没回答,只将她引入屋内,在靠窗的位置安置好。他取出一盏新茶,茶叶是今年清明采自梦语学校主树下的嫩芽,混入了一丝陈默遗留的紫花蕊粉末。水沸后注入,茶汤呈现出罕见的淡紫色,香气清冽中带着一丝暖意,像是冬日里忽然照进心底的阳光。
“喝一口吧。”他说,“它会让您想起她真正想告诉您的事。”
老妇人颤抖着手接过杯子,指尖刚触到瓷壁,整个人忽然一僵。
她的眼睛睁大了。
不是惊恐,而是一种近乎顿悟的震颤。泪水无声滑落,滴在桌面上,溅起微不可察的小点。
然后,她开口了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:
“她说……她不是迷路了。她是被选中的。”
林知远点头。
他知道。
早在三年前那一夜,忆之藤并未完全断裂。它的一部分随着陈默进入终焉回响,另一部分则扎根于现实世界,等待下一个能够承载记忆流转的容器。而小禾,正是那个天生具备共感能力的孩子??她的神经结构对紫花能量极度敏感,就像他曾饮用静语茶多年才逐渐开启感知一样,小七八岁便已能听见“那边”的声音。
那天晚上,她听到有人叫她名字。
不是亡者,也不是幻觉。
是“守望者”的残响,在寻找新的媒介。
于是她去了。
去了那个介于生死之间的夹层地带??高维间隙。那里没有时间,也没有空间,只有漂浮的记忆碎片和尚未归位的灵魂低语。而她在那里,成了新的“信使”。
林知远看着眼前哭泣的母亲,轻声道:“小禾很好。她每天都在写信,只是我们看不见罢了。”
“真的吗?”老妇人哽咽着问,“她……还会回来吗?”
林知远沉默片刻,望向墙上星图。南极方向那颗最亮的星,此刻正轻轻闪烁了一下,像是回应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他诚实地说,“但她选择了留下。就像师父选择成为桥的一部分,陆昭选择以毁灭完成救赎,小禾也有了自己的使命。她们都不是被迫离去,而是主动走进了那道门。”
老妇人久久不语,最终只是将布包打开,取出一封信。
信封泛黄,边角磨损,显然已被反复摩挲多年。她把它放在桌上,双手合拢,仿佛祈祷。
“我只是想告诉她……妈妈不怪她。妈妈只想让她知道,我一直都在等她回家,哪怕只是梦里见一面也好。”
话音落下,窗外忽起一阵风。
风不大,却精准地掀开了茶馆半掩的窗棂,吹动了悬挂在屋檐下的一串紫纱。那是林知远用来收集“无主之信”的装置??凡是有执念却不知寄往何处的言语,都会凝成雾状文字附着其上。
其中一片纱突然亮了起来。
一行字缓缓浮现:
> “妈妈,我不是不回来。
> 是我怕一回来,就再也舍不得走了。
> 但我每天都看你煮粥,看你坐在门槛上发呆,看你偷偷抹眼泪。
> 我都在看。
> 下次,换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?
> 讲讲我在星星之间旅行的事。”
老妇人浑身剧震,猛地捂住嘴,眼泪决堤。
林知远默默倒了一杯新茶,推到她面前。
他知道,这不是系统生成的回复,也不是某种机械模拟的情感反馈。这是真实的连接??由小禾亲自传递的信息。因为在那一瞬间,他感受到了来自星图的波动:平稳、温柔,带着孩童般的雀跃。
就像小时候她在茶馆角落画画时的模样。
雨又下了起来。
淅淅沥沥,打在青瓦上,汇成细流顺着屋檐滴落。林知远送走老妇人后,回到柜台后坐下,翻开一本旧册子。那是陈默的手稿残卷,记录着关于“忆之藤”起源的推测。
> “最初的生命并非诞生于土壤,而是诞生于记忆。
> 当第一个生灵为逝去的同类流泪时,大地便萌发了第一根藤蔓。
> 它不靠阳光生长,而靠思念滋养。
> 所以,真正的死亡,从来不是肉体消散,而是无人再记得你。”
林知远合上册子,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位年轻男子身上。
那人一直坐着,未曾点茶,也未写字。他盯着手中的照片出神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林知远不用靠近就知道他在想谁??照片上是个穿军装的年轻人,眉眼英挺,胸口佩着一枚紫花徽章。那是三年前南极远征队牺牲的通讯官,唯一在核心暴走前成功发送出预警信号的人。
林知远起身,为他泡了一杯静语茶。
男子抬头,有些错愕。
“我不……我没打算写信。”他说。
“但你想说话。”林知远平静道,“有时候,最深的痛不是说不出口,而是没人愿意安静地听完。”
男子喉结滚动,终是接过茶杯。
热气升腾,模糊了他的视线。就在这一刻,他忽然身子一颤,嘴唇微启:
“哥……我又梦见你站在雪地里,背对着我。我想喊你,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。他们说你是英雄,可我觉得……你不该死。你不该替我去执行那次任务!要是那天我坚持留在基地,就不会……”
他声音破碎,几乎不成句。
林知远静静听着,没有打断。
他知道这个故事。那次任务本应由这位弟弟前往,但哥哥主动替换,理由只有一句:“他还年轻,还没见过极光。”
而现在,弟弟每年都会来看一次极光,只为确认哥哥是否真的看到了。
“你知道吗?”林知远忽然开口,“在终焉回响的最后一层,有一种特殊的频率,专属于‘未完成的对话’。它不会自动显现,也不会通过心灵之桥推送,必须由倾听者主动释放足够的共情能量,才能触发一次短暂连接。”
男子猛地抬头:“你能帮我接通吗?”
林知远摇头:“我不能。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??在他断开通讯前的最后一秒,他曾用摩斯密码敲下三个字母。”
“什么?”
“T-E-A。”
“茶?”
“对。”林知远微笑,“他说,等回来要请你喝一杯真正的静语茶。他还说,南极的雪泡出来的茶,特别干净。”
男子怔住,继而失声痛哭。
就在他落泪的刹那,墙上星图再次闪烁。这一次,光芒来自北极区域,一颗原本黯淡的星点骤然亮起,持续七秒后缓缓隐去。
林知远知道,那是回应。
有人听见了,也回应了。
夜渐深,茶馆陆续清空。最后一盏灯熄灭前,林知远走到院中,将一小撮紫花种子埋入土中。这是他从南极带回来的最后一批纯种,据说孕育于水晶崩解时喷涌出的能量尘埃之中。
“你们会开花的。”他低声说,“只要还有人愿意写下第一句话。”
他转身欲回屋,忽然停下。
空气中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,像是有人踩碎了落叶。
但他分明看见,院子里的地是干的,连一片叶子都没有。
紧接着,一道影子出现在墙角。
不高,纤细,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碎花裙。
林知远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“小……禾?”
影子没有回答,只是缓缓抬起手,指向天空。
顺着她手指的方向,林知远看到今晚的第一颗星亮了起来。不是普通的星辰,而是带着淡淡紫晕的光点,位置恰好对应梦语学校紫花树的坐标。
然后,他听见了一个声音。
不是通过耳朵,而是直接出现在脑海中,清澈如童谣:
> “老师,忆之藤开始迁移了。
> 它要去更多地方扎根。
> 有些人快要忘记怎么哭了,
> 所以我得早点出发。”
林知远张了张嘴,却不知该说什么。
小女孩的身影渐渐变淡,像晨雾遇阳。临消失前,她回头一笑,露出缺了一颗牙的可爱模样。
“替我照顾好妈妈。”她说,“还有……多烧点热水,下次我回来,想喝一碗热粥。”
风停了。
茶馆檐角的铜铃再度轻响。
林知远站在原地,久久未动。
他知道,这不是结束。
这只是另一座桥的起点。
而在遥远的西伯利亚冻土带,一座废弃气象站的地下密室中,一台尘封已久的共感终端突然自行启动。屏幕亮起,显现出一段无人输入的文字:
> 【检测到新型共鸣波段】
> 来源:青崖城
> 强度评级:Ω级(超限)
> 建议:立即封锁信号源,防止意识扩散。
下一秒,屏幕黑了下来。
但谁也没注意到,终端背面的散热孔中,一根极细的紫蓝色藤蔓,正悄然钻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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