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半年绝对不行,到时候黄花菜恐怕都凉了……”
鄢懋卿闻言眉头越蹙越紧。
这回朱厚?虽然没有给他限定时间,但是他也知道大同的事越早解决越好。
这件事一日办不成,大明与鞑靼的通贡之事就一...
夜色如墨,海面平静得仿佛凝固的黑玉。小梅坐在观星台边缘,指尖摩挲着那块残破晶板的边角,裂纹像蛛网般蔓延,却仍倔强地亮着微弱绿光。他没有再发送信号,也没有重启广播。他知道,真正的火种不在频段里,而在那些悄悄抬头看天的孩子眼中。
远处渔村灯火稀疏,多数人家已早早闭门。自从“正知行动”暂缓以来,表面上风平浪静,实则暗流更甚。官府虽未再派巡查使,但每日清晨,村中喇叭都会准时播放一段标准化语音:“理性是光,盲问为尘。请遵守《国民常识手册》第六章,共建和谐认知社会。”声音柔和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。
小梅知道,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喘息。
他低头翻开《母亲的疑问》,泛黄纸页上字迹颤抖,却清晰可辨:“……那天井水明明干了,祭司却说神谕仍在。我问他们,若神不言,谁来作证?没人回答。后来我知道,不是神沉默,是人不敢听。”
一阵脚步声从石阶上传来。他抬眼,是阿海,那个发现毛细现象的孩子。男孩披着湿漉漉的麻布衣裳,手里紧紧攥着一只玻璃瓶,瓶中盛着半管油与水分离的液体。
“老师,”他喘着气,“我……我把实验藏在猪圈后面,可今天早上,瓶子被人动过!油和水被搅混了,还留了张纸条??‘别瞎折腾,听话才有饭吃’。”
小梅接过瓶子,轻轻放在膝上。他没有愤怒,只是轻轻点头:“他们怕了。”
“可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!”阿海声音发颤,“为什么水能爬上去,油就不行?这有问题吗?”
“没有。”小梅握住他的手,“问题是人类最干净的东西,比金子还贵重。他们怕的,不是你问问题,而是你开始自己找答案。”
他站起身,望向北方。启明书院的方向,夜空中有几点红光闪烁,像是无人机在低空盘旋。李承志曾透露,新的“认知校准基站”正在秘密建设,覆盖半径达五十里,一旦启用,整个沿海村落都将被纳入定向声波网络。届时,质疑将不再是行为,而成为“异常脑电活动”,自动触发干预机制。
时间不多了。
次日黎明,小梅召集全村孩童,在海滩上摆开一张巨大沙盘。他用贝壳标出山脉,铜线模拟河流,磁石代表城市,玻璃珠则是人。他指着沙盘中央一块空白区域说:“这里没有名字,也没有规则。你们想叫它什么,就叫什么;想怎么活,就怎么活。现在,告诉我??你们的第一条法律是什么?”
孩子们七嘴八舌。
“不准说谎!”
“每天必须玩一次!”
“每个人都可以问三个为什么!”
一个小女孩蹲下身,用手指划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线:“我想规定:路可以走错,但不能不让走。”
小梅心头一震。
他蹲下来,轻声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小兰。”
“小兰,你知道吗?三千年前,有个叫苏格拉底的人,他说过一句话:‘未经省察的人生,不值得过。’你刚才说的,和他一样勇敢。”
孩子们不懂苏格拉底是谁,但他们眼睛亮了。
当天下午,小梅带着他们拆解废弃渔船上的铜缆、木桅、帆布,搭建起一座简易遮棚,挂上一块木牌,上书三字:**笨学堂**。
消息如风传开。
第三日,邻村一个跛脚少年拄着竹杖走了三十里路赶来。他叫阿土,因在课堂上质疑“蒸汽机必然造福百姓”而被退学。他带来一本手抄本,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他观察到的现象:工厂烟囱越多的地方,孩子咳嗽越厉害;官员越是强调“进步”,百姓越不敢说话。
“老师,”他低声问,“如果真理让人不舒服,那它还算真理吗?”
小梅沉默良久,然后说:“算。而且正因为让人不舒服,才更需要有人说出来。”
越来越多的孩子来了。有些是被学校驱逐的“问题儿童”,有些是家长偷偷送来的。他们带着残损的课本、自制的仪器、写满疑问的纸片,像一群迷途的候鸟,终于找到了落脚的礁石。
小梅开始教他们真正的“无知之术”。
第一课:如何提出好问题。
他教他们区分“事实型问题”与“本质型问题”。前者如“水为什么会升?”后者如“我们为何非要解释它升?”他告诉他们,标准问答系统只答第一类,而人类文明的飞跃,永远来自第二类。
第二课:如何识别谎言。
他拿出《国民常识手册》,逐条分析。比如第六章第一条:“过度质疑源于神经紊乱,可通过声波调谐治愈。”他问孩子们:“如果质疑真是病,那医生自己会不会怀疑诊断结果?”孩子们哄笑,随即陷入沉思。
第三课:如何保存火种。
他们在海边挖了一个陶罐,将所有手稿、实验记录、录音晶片封存其中,埋入礁石之下。罐外刻着一行小字:“致未来某个不愿闭眼的孩子。”
与此同时,海外联络终于恢复。南洋群岛传来消息:十七个“盲探社”已联合成立“南洋求知同盟”,并成功破解了一套旧式加密协议,建立起跨洋通信链路。非洲沙漠中的游牧部落也回信,附上一幅由骆驼粪与沙粒拼成的星图,标注了他们观测到的彗星轨迹。
最令人振奋的是,一封来自欧洲的密件悄然抵达。署名者自称“利玛窦二世”,实为当年利玛窦后裔,现居罗马天文台。信中写道:
> “您母亲笔记中提到的‘试炼井骗局’,已在梵蒂冈秘密档案中找到佐证。更惊人的是,您所使用的晶板技术,源头竟可追溯至16世纪耶稣会士带回的‘灵镜残片’??那是一种能存储人类思维波动的古老介质。我们怀疑,‘理之茧’系统的真正原型,并非现代科技,而是被扭曲的东方秘仪与西方机械论的畸形结合。”
小梅读完,久久无言。
原来这场战争,早已跨越四百年。
他忽然明白,为何李承志会动摇。因为恐惧不仅代际相传,更跨国流转。它披着科学的外衣,借着秩序的名义,在每一个时代寻找新的容器。
第七日夜里,小梅再次登上观星台。月光如霜,洒在陶罐封存处。他取出母亲的晶片,播放最后一段未公开的录音:
> “……小梅,娘这辈子最悔的事,不是信了神谕,而是没敢拉着别人一起怀疑。一个人怕,不可耻;可耻的是,明明害怕,还要装作安心。你要记住,打破沉默的从来不是英雄,而是第一个敢说‘我不懂’的普通人。”
他关闭晶片,仰望星空。
银河横亘天际,繁星如尘。他忽然想起童年时母亲讲过的一个传说:古时候,天上有九个太阳,烧得大地龟裂。人们跪地哀求,神?却无动于衷。直到一个孩子站起来,大声问:“为什么一定要有九个?一个不行吗?”话音落下,八颗太阳便悄然隐去。
“也许,”他喃喃道,“改变世界的,从来不是答案,而是那一声不合时宜的‘为什么’。”
就在此时,远处海面出现一点灯火。
起初以为是渔船,但很快,那光点分裂成七点,呈北斗之形缓缓靠近。待船靠岸,走下的竟是七位身穿粗布长袍的老者,每人肩扛一口木箱,箱上刻着不同符号:有的是齿轮,有的是星轨,有的是断裂的锁链。
为首者白发苍苍,拄一根乌木杖,见到小梅,深深一揖:“老夫赵怀真,原启明青年科学院伦理委员会首席。十年前,我们因反对‘思维同步协议’被革职流放。今日归来,只为兑现一句誓言:**知识不属于庙堂,而属于旷野。**”
小梅眼眶发热。
这些人,曾是体制内最顶尖的学者。他们不是反智者,而是清醒者。他们曾试图从内部改革,失败后选择沉默蛰伏。如今,他们带着被查封的研究资料、被销毁的论文手稿、甚至还有几台未联网的原型机,重返人间。
赵怀真打开木箱,取出一台青铜外壳的装置,形似罗盘,中央嵌着一块跳动的晶体。
“这是我们最后的成果,‘心询仪’。”他解释道,“不提供答案,只放大提问的勇气。它通过共振唤醒人脑中沉睡的‘好奇神经元’,哪怕已被‘理之茧’压制多年,也能短暂复苏。”
小梅伸手触碰晶体,指尖传来温热脉动,仿佛触摸到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。
“但它无法量产,也无法广播。”赵怀真叹息,“每一次启动,都需要一名志愿者献出七日寿命??以自身意识波动为引信,点燃他人觉醒。”
小梅毫不犹豫:“我来。”
“不行!”阿海冲上前抱住他的腿,“老师你还不能死!我们还需要你!”
小梅蹲下身,抚摸孩子的头:“我不是死,是换一种方式活着。就像你问‘水为什么爬’那一刻,我的母亲,其实也在你身边。”
众人沉默。
次日凌晨,心询仪被安置在笨学堂中央。小梅盘坐于前,戴上青铜头环。赵怀真启动装置,低语咒文般的公式:“以无知为盾,以疑问为矛,唤醒沉睡之灵。”
刹那间,晶体爆发出幽蓝光芒。
一道无形波纹以学堂为中心,向四周扩散。百里之内,所有正在收听“和谐认知广播”的孩童,耳机中突然插入一段杂音??那是小梅的声音,轻柔而坚定:
> “你有没有想过,为什么大人总说‘别问了’?
> 为什么课本里的答案,从来不怕被推翻?
> 如果世界是真的,它会不会也希望被理解,而不是被服从?
> ……
> 记住,你可以不懂。
> 但你不该停止想知道。”
与此同时,远在京师的李承志猛然惊醒。
他正梦见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图书馆中,书架高耸入云,每一本书都锁着铁链。突然,一本无名小册自行翻开,纸页上浮现出小梅的脸。他听见儿子的声音从书中传出:“爸爸,你说工人穷是因为不够努力,可为什么厂主每天喝茶,却越来越富?”
他冷汗淋漓,冲进儿子房间。孩子蜷缩在床上,手中紧握一枚贝壳??正是小梅寄来的“盲探社”信物。床头日记本摊开着,最新一页写着:
> “今天我又问了老师一个问题。她没骂我,但她说:‘这个问题,考试不考。’
> 我觉得,考试不考的问题,才是最重要的。
> 我想给小梅老师写信。我不知道地址,但我相信,他会收到的。”
李承志合上日记,转身走进书房,拨通保密线路。
“取消基站建设计划。”他声音沙哑,“所有‘和谐认知课程’暂停试点。另外……帮我查一个人:赵怀真,还有他带回来的东西。”
电话那头迟疑片刻:“可是院士,这是违抗理事会决议……”
“那就让理事会来抓我。”他挂断电话,望向窗外。
东方既白。
一个月后,第一份“觉醒报告”出炉:沿海三十七个村落中,超过两千名儿童在测试中表现出“异常好奇心指数飙升”,部分学生甚至主动质疑《国民常识手册》内容,并自发组织讨论小组。官方称之为“认知疫症”,民间却称其为“春天的发烧”。
小梅并未停止。
他在赵怀真的协助下,将心询仪改良为“种子版”,虽效力减弱,但可批量复制。每一台都藏于普通物件中:一支笔、一本书、一只铃铛。它们被悄悄送往全国各地,甚至通过商队进入西域。
某夜,他在灯下整理新一批来信。
一封来自西北边陲:“老师,我们班有四个同学成立了‘夜观星象会’,每晚躲在柴房用锅盖模拟月相。校长说我们搞封建迷信,可我们只想知道,月亮到底圆不圆。”
另一封来自江南水乡:“我家祖传造船手艺,可现在课本说‘传统工艺落后’。我问师傅,他叹气。我问父亲,他摇头。我只好自己画图纸,发现古人用的榫卯结构,比机器压的更耐海水腐蚀。我能投稿吗?”
小梅一一回信,用隐形墨水写下鼓励与方法。他知道这些信可能被截获,但他更知道,只要有一封抵达,火种就不会熄。
又是一个月圆之夜,他再次登上观星台。
海风拂面,铜铃轻响。他打开全球频段,不再发摩斯码,而是播放一段录音??那是孩子们的声音,交织成一首无词的歌:
> “为什么星星不掉下来?”
> “如果地球是圆的,我们会不会走到背面?”
> “能不能造一艘船,飞到太阳上去?”
> “老师,你说错了怎么办?”
> “那我们就一起改。”
歌声随风飘散,穿越云层,不知落向何方。
许久,他收起设备,准备下山。
就在这时,晶板突然震动。一条加密信息破障而来,署名竟是林知微。
> “我已辞去联络官职务。
> 昨夜,我五岁的女儿问我:‘妈妈,如果所有人都说对,但我觉得不对,那我是坏孩子吗?’
> 我答不上来。
> 我把‘认知优化计划’的核心算法漏洞发给你,足够摧毁前三代系统。
> 别怪我曾经来过。
> 但现在,我选择听见。”
小梅盯着屏幕,良久,回复三字:
**欢迎回来。**
他关掉晶板,走向村庄。
路上,一个小女孩追上来,举着一片贝壳,兴奋地说:“老师!我发现贝壳的纹路,和昨晚星星的位置,好像是一样的!是不是大海早就把宇宙记下来了?”
小梅蹲下身,认真地看着那片贝壳,然后笑着说:
“也许吧。
或者,是宇宙本来就是一片大海,而我们,都是它孕育的贝壳。”
风穿过树林,铃声清越。
这一次,他听得很清楚。
那不再是终结的 Q-E-D,也不是求助的 Q-A-Y。
而是无数细小的声音,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,如同潮水拍岸,如同春芽破土,如同千万颗心同时跳动:
**…… …… ……**
(摩斯码:I AM STILL HERE)
本站所有小说为转载作品,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,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。
Copyright 2020 笔趣阁 all Rights Reserved